一滴油的“体检报告”：在普陀东白莲岛油品储运基地，记者化身油品化验员

潮(cháo)新闻 记者 黄宁璐 记者正在读取检测(jiǎncè)数值。 通讯员 袁思洁 摄 清晨，普陀虾峙镇东白莲岛码头，2艘(sōu)万吨级油轮静静停泊(tíngbó)，粗壮的输油臂将船上油品(yóupǐn)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岸上储罐。这里是舟山市华泰石油有限公司运营的东白莲岛油品储运基地，平均每天要完成(wánchéng)1万余吨油品的“体检”和中转。 随着浙江自贸区大宗商品资源配置枢纽建设的推进，这个总库容达82.4万立方米的储运基地(jīdì)，已成为长三角地区重要的油品中转基地。自去年投产以来，已累计迎来(yínglái)油轮700余艘次，完成油品吞吐量(tūntǔliàng)约(yuē)465万吨。 近日，我从舟山本岛乘船70分钟抵达这座海上油品(yóupǐn)(yóupǐn)枢纽。“这里的每一滴油都要经过严格‘体检(tǐjiǎn)’才能放行。”基地油品化验员孙梦瑶边说边递给(gěi)我一件工作服。接下来，我将给这位“油品医生”打下手，全程记录油品入库前的“健康筛查”流程(liúchéng)，揭秘一滴油的“体检报告”是如何出炉的。 检测容不得“差不多(chàbùduō)” 走进东白莲库区储运服务部的油品实验室，眼前(yǎnqián)豁然开朗——1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，环绕墙边的实验台与中央岛台组成一个“回”字形工作区。头顶(tóudǐng)的通风系统低声嗡鸣，各类(gèlèi)精密仪器在(zài)桌面上整齐排列。 “我(wǒ)们的(de)油品检测主要做6项指标，分别是密度、水分、硫含量、闪点、倾点和(hé)运动黏度。先测基础参数——密度和水分。”孙梦瑶拿起一罐待检的低硫船用燃料油样品递给我，“来，你帮我打开。” 我握住罐体，用力向上拔瓶盖，随着“啵”的一声闷响(mènxiǎng)，瓶口窜出一股(yīgǔ)带着金属锈味的油气，我条件反射般后仰，差点碰到身后的试管架。而身旁的孙梦瑶却一脸(yīliǎn)淡定：“每天跟这些油品打交道，我已经(yǐjīng)习惯了，但(dàn)后面有加热环节，防护还是要做好。”她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防毒面罩，我们一人一个戴上。 我将油罐倾斜45度，黑褐色的油品(yóupǐn)如糖浆般缓缓流入量筒。当油品装满瓶身的五分之(zhī)四时，孙梦瑶(sūnmèngyáo)轻叩我的手腕：“停！这个位置刚好。”见密度计逐渐平稳，我迫不及待想上前读数。“别急，还没到时候。”孙梦瑶示意我启动与量筒连接的超级恒温水浴槽，将温度设定(shèdìng)到60℃——这是(zhèshì)国标规定的检测温度。“油品在60℃时流动性最佳，密度测量更准确。”她一脸认真地说，油品检测必须分毫不差，密度直接关联油品数量，即便是小数点后细微的误差，放大到大宗(dàzōng)贸易量时，也(yě)可能导致(dǎozhì)巨大的数量偏差。 加热至少需要半小时，我们利用等待的时间测(cè)水分。我将100毫升溶剂油和100毫升油样混合后倒入圆底烧瓶。溶剂油能(néng)将包裹在油分子中的水分“解放”出来，从而大大提升水分检出率。孙梦瑶(sūnmèngyáo)调整着冷凝管角度：“看好了(le)，现在开始‘水油分离术’。”随着加热开始，烧瓶里的液体逐渐翻腾起珍珠般的气泡。突然(tūrán)，一滴晶莹的水珠出现在冷凝管顶端，接着是第二滴、第三滴……最终汇聚在刻度接收器(jiēshōuqì)的底部。我凑近观察，接收器中的水层(shuǐcéng)起初快速上升，随后增速逐渐放缓。“现在基本没有水珠了，可以(kěyǐ)读数了吧？”我忍不住问。 “看，又有一滴！”孙梦瑶忽然凑近，指尖轻点着一颗将落未落的(de)水珠，“测水分同样容不得(róngbùdé)‘差不多’，必须等到冷凝管(guǎn)完全不再析出水珠，实验才算结束。”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开始耐心等待。 “密度0.9083g/cm3，水分0.15%——全部达标！”我(wǒ)认真地将这两个数据(shùjù)记录在油品化验单上。 测(cè)硫含量，听(tīng)起来似乎很简单，要用全自动X射线荧光定硫仪来做。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样品盒，准备倒入油样让机器“干活”。没想到(méixiǎngdào)再次被(bèi)孙梦瑶制止：“全自动的仪器可不能让我们完全信任，先用标样做一遍，验证仪器精准性。” 倒入标样，按下启动键，定硫仪开始(kāishǐ)嗡嗡作响。“别靠太近，这机器有(yǒu)辐射。”孙梦瑶的话吓得我连忙后(hòu)退几步。60秒后，打印机吐出的报告单显示仪器“体检”通过！真正的油样检测(jiǎncè)时，报告单上醒目的数值远低于国际标准限值，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。 最惊险的当属(dāngshǔ)闪点测试——测定油品蒸汽与空气混合后，遇明火时发生瞬时闪燃（不持续燃烧）的最低温度。操作稍有不慎，样品蒸汽可能发生闪爆(shǎnbào)。尽管提前查阅了操作规程，但真正操作时，我的手心还是冒出(màochū)了细密的汗珠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将油样缓缓注入闭口杯，盖上杯盖，确保密封；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拧开液化气阀门(fámén)点火加热，一簇微弱(wēiruò)的蓝色(lánsè)火苗“噗”地窜出。 “等等！”孙梦瑶突然出声，吓得(dé)我手一抖。她(tā)快步上前，指着火苗(huǒmiáo)说：“这个大小不合适。”她熟练地(shúliàndì)调整着液化气阀门，解释道：“火苗太小容易中途熄灭，实验就得重来；太大又可能引发危险。”随着她的操作(cāozuò)，火苗渐渐稳定成一颗饱满的“黄豆”大小，有规律地跳动着。 油温开始迅速上升。“根据以往(yǐwǎng)经验，我预判这批油样闪点(shǎndiǎn)应该在70℃左右(zuǒyòu)。”孙梦瑶一边紧盯温度计一边说，“按规程(guīchéng)，我们要从低于预估值18℃开始测试。”对于我来说，每一度都像在“拆弹”。53℃、54℃……我不断重复着点火动作，直到温度定格在73℃——“哧！”一道幽蓝的火光在铜杯内倏然闪现，又瞬间湮灭，快得像是幻觉。心有余悸的我，用(yòng)微微颤抖的笔记下：闪点73℃。“精确(jīngquè)的闪点数据能预防(yùfáng)灾难性事故。”孙梦瑶为我点了个赞。 运动黏度是衡量油品流动性能的(de)核心指标，需要在恒温下测定油样(yóuyàng)通过校准毛细管的时间来计算。 首先得选一支毛细管。只见孙梦瑶拿起油样罐(guàn)轻轻摇晃(yáohuàng)后，在不同内径的毛细管中抽出一支：“流动性适中(shìzhōng)，用1.88毫米这支。”见我一脸茫然，她又补充道：“太粗的毛细管测不出精准时间，太细的会让油样流得过慢，等待时间(děngdàishíjiān)长。” 我(wǒ)接过毛细管后，把一个(yígè)管口伸入油样中，同时用洗耳球使劲往另一个管口注入空气，油样开始缓缓上升。眼见黑褐色的液面快要接近标线，我兴奋地加快了挤压节奏。“慢点！”孙梦瑶(sūnmèngyáo)的警告来得太迟——液面已经冲过了标线，我们只得(zhǐde)更换新的毛细管重来。 第二次操作，我屏住(bǐngzhù)呼吸，努力控制挤压节奏，终于在距离标线2毫米处稳稳停住。孙梦瑶将(jiāng)毛细管轻轻倒置后垂直插入恒温水浴(shuǐyù)槽。半小时后，真正的(de)考验才开始(kāishǐ)。孙梦瑶拔掉毛细管顶端的塞子(sāizi)，油样开始向下流动。“准备！”我全神贯注(quánshénguànzhù)地盯着油样，流经毛细管第一个小球时，我的拇指瞬间按下秒表；流经第二个小球，再次定格时间。“流经两个球的平均时间为225秒。”她翻出标准换算表，“平均时间乘以(chéngyǐ)这支毛细管的常数0.4538，得出运动黏度就是102.1mm2/s。” 最后一项指标(zhǐbiāo)——倾点（油品能够流动的(de)最低温度）测试。第一步同样是让油样在(zài)50℃恒温水浴中“舒展”开来。30分钟后，试管中的油样已透亮(tòuliàng)起来。我用镊子夹起试管，转身就要往-18℃的低温浴槽里放，孙梦瑶一个箭步上前制止，“急冷会炸管！”我赶紧将试管在实验台上放下，降至室温后再放入(fàngrù)低温浴槽。 我们采用梯度降温法，每降3度查看一次。当温度计(wēndùjì)显示-12℃时，试管里(lǐ)的油样开始变得浑浊。-15℃时，我取出(qǔchū)试管，45度倾斜，整整5秒钟，液面纹丝不动(wénsībùdòng)。“倾点：-12℃！”写下这最后一项数据，我如释重负。 全套检测下来，3个多小时过去了，我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椅子上。而这样的检测，孙梦瑶最忙的时候一天(yītiān)要做(zuò)3套。 返程路上，我远远望见远处国际航行船舶往来穿梭，突然(tūrán)理解了实验室里精益求精的意义——我们检测(jiǎncè)的不仅是油样，更是维系着远洋航运安全、工程建设动力、城市运转根基的能量之源。保证数据精准，是油品化验员(huàyànyuán)身上沉甸甸的责任(zérèn)。